作者：刘瑜 来源于失語者Aphasia

本文内容根据刘瑜2015年视频系列课程「美国政治概论」梳理而成，此为第十七讲，标题为小编所加。该系列内容每周六更新。

2022年底，马斯克完成对推特的收购，随后以‘言论自由捍卫者’自居，解禁了一批极右翼账号，并在X平台上频繁转发极右翼内容、为德国极右政党站台……马斯克的操作，不禁让人想起2015年“查理周刊”枪击案引发的讨论：我们该支持一切言论的自由，还是该对言论有一定的限制？今天这节课，刘瑜老师带我们从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出发，探讨言论自由的边界究竟在哪里。

上次课，我们谈到了美国的制宪会议以及宪政这两个字的含义。

那么接下来的两次课，也就是这次课和下次课，我们就要讲美国的宪法的两个修正案：第一修正案和第十四修正案，通过这两个案例来讲解一下宪政这个词在美国历史当中的含义。

今天我们讲美国宪法的第一修正案。

我想对美国历史稍有了解的同学可能都知道，宪法第一修正案是关于言论自由的。

说到言论自由，我想讲最近的一个案例，大家可能都知道这件事情，就是法国著名的“查理周刊总部枪击案”。

2015年1月份，有两个穆斯林极端分子，在法国的一个媒体叫《查理周刊》的总部，枪杀了大概十几个编辑和记者。

原因是因为该刊物登载了侮辱伊斯兰先知的漫画。

对于这两个极端分子来说，这是不可饶恕的，他们就冲到了《查理周刊》的编辑部，枪杀了这十几个编辑记者。

这个事情出来之后，就引起了全世界广泛的关注和讨论。

在最开始的时候，有非常强烈的世界各国各界人民和政府的谴责。

于是，甚至出现了这样的报道和文章标题：“我们都是查理”，来表达对被枪杀的记者、编辑的一种道义上的声援。

《查理周刊》恐怖袭击后，法国民众举行示威活动

但是，随着这一波的愤怒声讨过去之后，又开始慢慢地出现一些略有不同的声音。

这种不同的声音是，有些人开始表达一种观点：虽然我们反对因为别人表达不同意见而枪杀发表言论的人，但是我们也反对对言论自由的滥用。

这些人认为，侮辱他人的宗教领袖是一种对言论自由的滥用。

大家如果看看查理周刊所登出的那些漫画图像，就会知道他们所指的这种滥用是什么。

在这种情况下，就出现另一种声音：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查理。”

我在一些中文刊物和讨论中也看到了这样的标题。

所以，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，基本上就分成了两派：一派是“我们都是查理”，另一派是“我们并不是查理”。

这两种观点，实际上表达了人们对于言论自由的边界究竟在哪里，尚未达成共识的这一现象。

今天这次课，我们其实就是想通过美国的案例来讲解一下，至少在美国的历史和现实当中，言论自由的边界到底应该在哪里？

是不是言论越自由越好？如果不是越自由越好，它的边界应该划在哪里？

这个问题全世界各国并没有共识，但是美国的案例也许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参考和一个启示。

而且由于言论自由是美国政治当中的一个核心要素，了解言论自由，了解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实践和理论，也是我们了解美国政治的一个重要基础。

讲到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，我们首先来看一下第一修正案的内容是什么。

大家可以看到，这里既有英文的，又有中文的翻译。

看一下中文的部分：国会不得制定关于下列事项的法律：确立国教或禁止信教自由；剥夺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；或剥夺人民和平集会和向政府请愿申冤的权利。

大家可以看看，这是非常简短的一句话；但就是这么简短的、换成中文不到100字的这段话，成了美国政治生活的一个重要基础。

但是，仅仅看这段话，大家能够看出来，它其实是相当抽象的一个原则。

根据这个原则，我们并不能够推断在具体的情境中，言论自由的边界到底在哪里。

比如说刚才讲到的这个案例，到底言论自由是不是包括亵渎宗教领袖的自由？

又比如，在中国去年出台的一个法律，该法律规定，如果你把未经查实的虚假信息在网上散布，点击率达到5000或者转发率达到500之后，可能要受到法律追究。

这种情况是否应该受到法律的追究？

又比如说，如果一个美国人，他到网上或者杂志刊物上发表一种看法，说德克萨斯应该独立。这种言论是否应该受到法律的保护？

还有比如说，如果一个人他到网上去散布一个黄色录像，虽然说他可能在旁边会象征性地打上一行字，说儿童不宜，但是，即便打上了这行字，将一个色情录像放到网上的行为，是否应该受到言论自由法律的保护？

所有这些具体情境当中，我们不能确定宪法第一修正案的态度到底是什么。

而实际上，你去观察美国的历史和现实，也会认识到这种言论的边界在这些具体情境当中，它的标准其实往往是流动的，往往是随着历史情境、时代文化、政治、经济的状况而不断变化的。

那么，在美国的历史当中，这个变化的过程和变化的结果到底是什么？

我想把美国确立言论自由的边界的过程分成四个领域来讲解，大家可以看一下。

当言论自由和个人名誉发生冲突的时候，到底言论自由的边界应该在哪里？当言论自由和国家安全、以及所谓的爱国主义发生冲突的时候，言论的边界应该在哪里？还有，当言论自由和政治平等发生冲突的时候，言论自由的边界在哪里？最后，当言论自由和社会伦理发生冲突的时候，言论自由的边界又应该在哪里？

我将从这四个方面讲解言论自由在美国所确立的边界。